教練性格私設,時間點在大獎賽結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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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躺在草地上,將左手高高舉起,手掌緩緩撐開,又慢慢合了起來,像發條沒上緊卻死撐著最後一點動力的玩偶般,反反覆覆重複著相同卻節奏不一的動作。

 

將手掌張開的時候,能夠隱隱約約看到天空,巴塞隆納的天空。薄霧浸濕了雲彩,月光在指尖縫隙裡流動,過於冷漠的溫度吹乾了眼角不知道何時留下的淚。

 

這是第幾次的失敗了呢?克里斯想著,卻不想數出答案。

 

他想起自己一直被人捧著的那時候。

 

「滑冰界的神童」,他們國家的人這樣說他。在每一場比賽裡,他用他與生俱來的舞台魅力吸引了眾人,用對孩童而言過於困難的滑冰技巧挑戰每一道關卡。但那一切的榮耀只停留在遇到維克托之前。

 

維克托.尼基福羅夫。

 

見到他的那一年他十二歲,維克托十四歲。

 

在那之前維克托早已聲名遠播,但直到遇到他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清楚意識到怎樣才算得上真正的神童,什麼才是真正遨遊在冰上的妖精。

 

之前屬於他的一切追捧在那人面前不過如同笑話般可笑。克里斯站在場邊,他的目光無法克制地被維克托的一切所吸引,他一直以來所追尋的一切被另一個人毫無困難的呈現在眼前,那一刻他的眼裡只剩下著迷。

 

然後維克托將花給了他,將手伸向了他。他邀請他滑冰、邀請他跳舞,邀請他走入了他的生命裡。從此維克托成了他人生裡不可或缺的摯友。

 

但是克里斯知道自己從不滿足於這些。在摯友與戰友之前,維克托首先是他的對手,可敬又可嫉的對手。

 

他深深的嫉妒著維克托所擁有的一切。

 

儘管他努力想維持自己的風格,努力想用自己的特色超越維克托,想有一天終於能趕到他前面,卻可悲地發現自己總是在追逐。

 

他的滑冰生命很短暫,那像煙火一樣流逝的時間從不會為他停留,所以當維克托決定不參賽的時候,他說不清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時間的沙漏停留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沒有維克托的賽程讓他提不起勁,但又無法抑制僥倖的想,或許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機會也說不定。對在無法超越的世界五連霸宣布退賽之後,仍舊留在賽場上的自己而言,這無疑是一次機會。他不止一次對有這樣想法的自己感到鄙視,卻又停不下自己對世界冠軍的渴望。

 

「結果還是失敗了啊......」克里斯喃喃著,已經空了的啤酒在右手越捏越緊,另一隻手握成了拳,終於從那無止盡的反覆收放中停止,緩緩放下,撐在了眼睛上,像是藉由大力按壓,就能壓住即將洶湧的淚水似的。

 

他已經厭倦了自己的笑容,那些在滑冰場上的微笑、在媒體前的微笑,此時此刻都虛偽地令他作嘔。明白自己不是天才,只是比較擅長滑冰一點的一般人並不困難,只是他一直不想承認罷了。

 

當追求頂尖的人有一天終於看清自己的臨界點和那些所謂的天才之間隔的是一座怎樣都跳不過去的懸崖時,克里斯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做。

 

但他知道自己放不下。

 

那些關於滑冰的歲月裡並不只有他自己,還有好多好多他所獲得的愛,像罌粟一樣開得滿山滿谷讓他流連墮落再也走不出的愛。他進的是個沒有出口的死胡同,而他知道他這一生只能老死在冰場上

 

感受那些愛,然後用自己的生命跳出來。除了這樣他想不到其他方式可以回報。那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上有他的血他的汗,即使陽光再也照不進、即使思考再久他依舊只能這樣走下去。

 

「克里斯。」他聽到了呼喚聲,伴隨著臉上一陣冰涼從皮膚上傳來。

 

克里斯終於睜開了眼,他的教練半傾著身體,從上方望著他。

 

「我找了你很久。」將啤酒遞給了克里斯,男人坐到了克里斯身旁,將另一瓶啤酒打開喝了一口。而克里斯只是坐起身直直地看著他的教練沒有說話。

 

「今晚的天氣很好,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喝一杯。」男人舉起了手中的啤酒晃了晃,對克里斯笑得很溫柔。

 

「我以為你該說些別的什麼。」克里斯眨了眨眼,眼神流轉著。

 

「哦?像是?」

 

「像是你感覺好點了嗎?別氣餒,加油。或是沒關係之類的。」克里斯回想著之前的教練們給過他的話。

 

「不,克里斯,別告訴我你真的想聽這些。我以為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在這時候更需要的只是一瓶酒。」他的教練聳了聳肩,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

 

克里斯聽聞瞪著他,用一種不可置信這男人到底有多不浪漫的眼神。然後打開啤酒罐狠狠地喝了一口表達不滿。

 

而被那雙眼睛瞪著的男人只是笑著:「不過最大的原因還是,我並不想說那些可能會讓你覺得委屈,惹你哭泣的話。我相信你會自己把情感的事處理得好好的,然後毫不畏懼地繼續向前,對嗎?」

 

「在所有的話語之外,我唯一想說的只有,我會一直相信你,克里斯。」相信你能做到,相信你所決定的一切,相信一切榮耀終將屬於你。

 

克里斯看著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天才還堅持走下去的自己是笨蛋的話,那眼前這個無條件相信自己的人,或許只能用大笨蛋這個詞來形容了吧。

 

克里斯笑了,他不過是自己擅自閉上了眼睛,怎麼就覺得他的路上會沒有陽光呢?那用愛所鋪成的道路上,怎麼可能看不見光?

 

「如果你硬要我說,這時候希望你做點什麼、說點什麼,那就什麼都不要說,直接吻我吧。」克里斯緩緩閉上了眼,準備迎接那個一定能夠得到回應的吻。

 

 

 

月光在雲翳裡悄悄潛了進去,而遠方還看的見點點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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