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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最後的記憶,是池田屋之戰時,沖田總司吐血暈倒在自己身上時的畫面。

之後,他被視為不祥,而漸漸的被沖田總司束之高閣,不再使用。

一把刀的刀格清晰與否,取決於主人的使用量與主人對此刀所投注其中的心力。若是不再被拿起,不再被使用,即使曾經如何的擁有自我意識,那些意識也終將在時間的洪流中逐漸模糊。所以關於那之後的事情,清光是真的記不太清了。

只知道再次醒來時,他似乎來到了一個名為本丸的地方。

一個他所不再熟悉的地方。

他遇見了很多不曾見過的刀,也遇見了安定。那傢伙跟他記憶中的並無二致,一樣的敏銳、一樣的殘酷,也一樣的對他冷漠又諷刺。

但是這樣的熟悉,對清光而言,卻是在一切認知早已物是人非的本丸中的一大救贖。

當然,他並不會和安定說起這樣的事,那太像在示弱。甚且,清光也實在不認為,這是安定的功勞。畢竟說到底,或許改變的只有他一個。

 

來到這裡之後,清光常常夢見以前的事。其中最鮮明的,是那一攤浸在自己身上,溶進了自己骨血,難以抹去,揮之不去的血。那灘血不是別人的,是他曾經最敬愛最崇拜的沖田總司的。

他總是會因此而驚醒,但是環顧四周,看著偌大卻空曠的房間,他又會不自覺陷入一種今非昔比的悵然。

即使想哭也哭不出來,情緒在胸口醞釀排解不去,化不開、抹不散,積淤沈澱漸漸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所以他開始用些可愛的物品填滿自己的房間,只希望它不要再那麼空曠。

然後清光學會了化妝,開始打扮,像女人一樣。

塗上精緻的眼影,畫上時髦的眉,再點上鮮嫩欲滴的紅唇。

最後是指甲油。

他近乎偏執的愛上紅色指甲油,並且熱此不疲於塗抹的過程中。他容不得一點掉色,、一絲刮痕出現在自己指甲上。只要一發現指甲油不再飽滿,他便會二話不說卸掉重塗。但是清光自己也知道,每日戰鬥過後,就連身上也難保健全,拿刀的手又豈會沒有一點碰撞傷害?所以他幾乎是每天都在重複著卸除重上的過程。故而即使善於保養,指甲也禁不起一再被化學藥劑侵蝕而變得日漸脆弱。只是清光似無所覺,依舊只珍視愛惜著指甲上每一寸鮮豔。

別人問起,他總是說著,如果自已變得可愛,主人一定就不會拋棄他了吧!

當然,這是他的願望沒錯,但最根本的原因,卻還是為了他自己。只有這麼做,他才能填補自己在空洞的時間裡,一切胡思亂想的可能性;只有這麼做,他才能稍稍轉移注意,忽視自己空虛卻難以填補的心靈。

 

但是最近,清光的指甲油時常被藏起來。他知道是誰做的,那個人想必藏起來後一點也不想被清光找到,所以極盡所能地藏得很隱密,但還是極輕易的被清光發現了。這並非清光厲害,只是因為他太了解那個人。

不過清光不願意戳破他,也不願意與他爭執。平常的事情也就罷了,那都是些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這件事不行,只有這件事,清光無論如何也不打算跟那個人說,連提一下也不行。

只是事情並沒有結束,在發現藏起指甲油無效後,那個人開始用丟的。把指甲油全部倒到馬桶裡沖掉,然後挑釁似的丟在廁所垃圾桶裡。就像是希望清光拿著那些空瓶質問他一樣。

清光看到後仍舊沒有開口,只是也隱隱有些不快了。若說藏起來只不過是那個人的惡作劇,那把別人的東西擅自丟掉也實在有些太過了。他雖然自持很了解那個人,但說實在的,有時候連他自己也摸不清,在那個人那張一成不變的笑臉下,究竟還藏著哪些自己所無法觸及的想法。

所以清光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反擊。他買了大量的指甲油,分別將它們藏在不同的地方。反正那個人不會知道自己到底買了多少,他丟他的,而清光總會有辦法拿出那個人沒丟到沒找出的,繼續他的塗抹大業。

 

「匡啷——」一聲清脆的聲響驚動了夜半的本丸,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清光看著滿地的玻璃瓶碎片和滿地流淌的鮮紅指甲油,手裡還拿著塗到一半的指甲油刷,抬起頭微帶憤怒的盯著眼前的人。

「大和守安定,你做什麼?」清光很少直呼安定的全名,這代表他真的生氣了。

「我只是看不慣你最近的樣子,很噁心。」安定的臉上沒有了往常的笑容,少了平日裡的偽裝,在月暈下顯得異常冰冷。

只是他話才剛說完,清光的刀鋒已隨著話尾呼嘯而過。安定堪堪閃過,也抽出了自己的刀。

身旁已經炸開了鍋,誰也沒想到這麼突然,兩人便進入劍拔弩張的狀態。短刀們一邊大聲呼喊的去叫換審神者,其他人則是想著辦法如何分開這看起來像是隨時要開戰的兩人。

令人意外的,趕過來的審神者看了一眼滿地的狼籍和怒瞪著對方的兩人,並沒有任何的勸阻。掃了他們兩人一眼,說了句不要傷及無辜,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便趕著其他人去睡覺了。

月亮漸漸消失在夜空中,一兩滴雨點滴落,轉瞬卻已成傾盆大雨,朦朧了視線。

但這突如其來的暴雨並沒有阻饒兩人,現下沒有了阻礙、沒有了閒雜人等,早已紅了眼的兩人不再壓抑, 鏗鏘聲響隨著偶爾響起的驚雷,劃破了夜空——

 

********

安定再次醒來,已經是三日後的清晨。

他們並沒有分出勝負,最後是在筋疲力盡體力不支後倒下的。只是審神者不願意用珍貴的藥材治療他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只簡單為他們包紮了下,便放任他們在診療室隨意睡去了。

安定覺得,他能明白審神者的用意。就像那天晚上,審神者並沒有阻止他們戰鬥一樣。這次的戰鬥、甚或這些在身上還隱隱作痛的傷口,都將成為他們兩個難以忘卻的記憶。每痛一分,便會記住一分。如此,自然沒有了治療的必要。

而且,還有另一點......

安定望向了身旁,清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兩眼放空的看著天花板,無聲地流著淚。

安定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看過清光的眼淚。清光明明是個很愛哭的人,但從那件事之後,清光就再也沒哭過。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清光或許早已忘了如何哭泣。以至於現在看到現在這樣的清光,他莫名的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傷口有這麼痛嗎?痛到你哭成這樣?」安定突兀地笑了一聲,揶揄地往清光看去。

清光似乎被嚇了一跳,大概沒想到自己這樣子居然被他看到,抹了抹眼淚,良久,才默默吐出一句不甘:「嗯,很痛。」

「是嗎,」安定轉過頭,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笑了:「我也很痛。」

 

********

安定並沒有向清光解釋他那晚,甚或是一直以來那些看似莫名的舉動,因為他覺得沒必要。他們是刀,比起用人類的語言述說一些辭不達意的話,直接刀劍相向或許更容易使他們心意相通。而清光在那之後的舉動,讓他更加相信了確實如此。

其實一開始,安定對清光終於轉移注意力不再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糾結於被拋棄這件事是感到開心的,就算轉移的方向有點怪,他還是樂見於清光終於恢復往日的笑顏。

只是他漸漸覺得有些地方不對。清光和他不一樣,很不擅長掩飾自己的內心,就算自以為遮掩的很好,就算別人都沒發現,他也一定能注意到。

所以他馬上就察覺出來,清光的笑不過是一種讓自己心安,欺騙自己的手法罷了。

在他看到清光發了狠的塗抹指甲油時,更加確信了自己的觀點。

那並不是單純的喜愛,而是一種接近偏執的殘害。

那些鮮豔的紅色,對清光而言無疑是一種提醒,提醒他曾經被鮮血染紅的雙手,提醒他那些他不願記起卻無法忘卻的記憶。

那些指甲油對清光而言不是救贖,而是一種折磨。

只是清光並不知道自己的失控,安定看得清楚,清光自己卻並無所覺。

他一直很不確定,自己為了讓清光有所察覺自己偏執的這些舉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在和清光的相處上,他總是顯得異常笨拙。不管有意無意,他總是很容易惹清光生氣。雖然在這件事上,就算知道清光會對他大發雷霆,他也沒有打算停下,卻還是顯得擔心。所幸最後,安定慶幸自己並沒有做錯。

在那件事之後的幾天,清光拿了一大籃子給他,裡面是滿滿的指甲油。

「這些就是全部了。」他聽到清光這麼說著:「你如果真的那麼在意,就全部拿去,我不會在私底下偷偷塗這些,你也不要大費周章把他們藏起來或倒掉了。這些很貴,這樣太浪費了。」

安定皺了皺眉,但還是接過了那籃子:「清光,你知道我沒有要阻止你塗......」

「我知道,我也沒有從此不塗指甲油的打算。」清光望了望天,搔了搔頭,似乎是在斟酌著措辭:「總之以後如果我想塗會找你要,不過給不給,就看你的意思。」

安定至此終於搞懂了清光的意思,他不知道清光還需要多久,才能走出過去的傷痛。但他有的是時間陪著清光。

在過去的歲月裡,也在現在的時光中。

而今既然清光已經邁開了向前的步伐,那安定想,他便有了在前方繼續等下去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安定露出了一抹壞笑,拿起其中一罐指甲油搖了搖:「希望我以後都幫你塗指甲油這樣嗎~哎呦早說嘛,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塗啊!」

「什、什、什麼啦!!!你想到哪裡去了變態!!我才不要!!!」清光一聽,漲紅了臉,露出這傢伙簡直不可理喻的表情,氣呼呼地跑走了。

 

 

小劇場

「輕、輕點、輕點,嗚嗚.......太緊啦!很痛欸!小力點啦!對對.......嗯,就是這樣,小心點......啊啊…...」

早起的鳥兒在樹梢上啾啾的叫著,一大清早,安定的房裡就一直傳出清光斷斷續續的哀鳴。

「閉嘴,不要吵,你這樣叫會害我分心!」安定一隻手緊緊捏著清光的指頭,另一隻手則顫抖著拿著刷柄,聚精會神地往清光的指甲上刷。

「媽呀!又塗出去了!天哪這是第幾次了!安定你真的很笨欸!還有不要捏我的手捏那麼緊,超痛的!」

「少囉唆,多練習幾次就會好了啦!而且這不是幫你塗完了嗎。」安定一邊收拾著矮几上擺滿的指甲油,一邊跟清光吵嘴。

「怎麼可能,這需要天份好嗎,你下輩子再來吧!」清光拿著去光水沾著海綿,輕輕把旁邊塗出去的指甲油擦掉,嘴上雖然抱怨著,但看著被安定塗得有點慘不忍睹的指甲,嘴角卻不自覺揚起了一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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