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言片語

陳醫師今年三十歲，單身、未婚。任職於一家小小的精神病院。

他的表哥也在這家醫院裡，是他重點照顧的病人。

小時候總有人說他們長得像，從小表哥就是他的榜樣。

表哥成績好、體育好，開朗又活潑，人緣極佳。當初表哥考上醫學系的時候，整個家族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那時候正讀高中的陳醫師也不免被父母嘮叨了幾次，要向表哥看齊。

但表哥最終沒讀完醫學系。

他一直想當個演員，幾次尋求家人同意未果，大五那年，表哥自殺未遂，隨後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陳醫師走進了病房。病房不大，還有些簡陋。薄薄的輕鋼架天花板每到颱風天便會哐啷亂響，漏下的水滴匯集而下，在角落裡下起小雨，徒增哀戚。

表哥進了醫院後，大部份時間總是窩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發呆。但有些時候，表哥會走出病房，看著公共電視，念起裡頭的台詞，演起角色的動作，彷彿那一腔表演魂至今未滅。

聽到了陳醫師開門的聲音，表哥轉過頭來看著他，沒有說話。

陳醫師瞟了眼表哥凹陷的眼眶、細瘦的身軀，低下頭輕聲問了他狀況，眼裡有一絲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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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表哥的狀況好了很多，不知道是想開了什麼，開始調整飲食，人看起來紅潤了許多，也越來越願意和他說說話。問他家裡的狀況，偶爾也像個兄長，隨意關心兩句他的交友。

陳醫師必須對病人一視同仁，但他其實很高興。只是這開心並不長久，某天清晨，表哥消失了。

整個醫院上下動員，卻始終沒有人找到他在哪裡，彷彿人間蒸發。

陳醫師頹喪地在表哥的病房裡待了三天，出來的時候眼角凹陷，整個人都有那麼一丁點的不對勁。和人說話總要思考個幾秒，聲音表情也和先前有一絲違和。但大家都想，大約是喪失至親還未走出來，隨著陳醫師漸漸回復如昔，眾人也忘了他那段時間的反常。

陳醫師還是在那家精神病院工作，把醫院宿舍當家，沒有結婚，沒有小孩，將一生都奉獻在了醫院裡，工作到很老才退休。

在陳醫師退休了好幾年後，醫院終於翻了修，工人施工的時候掀開斑駁的輕鋼架天花板，一具年代久遠的乾屍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